秦晦玄色身影越眾而出,對著裴玉環(huán)深深一揖,動作恭謹,神色卻無半分暖意。直起身時,便從懷中取出一卷早已備好的明黃卷軸,雙手奉上,目光始終緊盯著地面,聲音沉穩(wěn)有力:“事急從權(quán),請?zhí)蟆纯虒⑾萝仓?!?br>
幾乎同時,另一側(cè)的童貫也默契地捧上一個紫檀托盤,盤中赫然是那方象征著太后至高權(quán)威的金鑲玉鳳印,在晨曦微光下流轉(zhuǎn)著冰冷而沉重的光澤。
裴玉環(huán)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身體的顫抖和靈魂深處的驚悸,伸出依舊帶著青紫痕跡的柔荑,接過了那卷沉甸甸的懿旨。指尖微微顫抖著展開卷軸,目光飛速掃過上面工整卻冰冷的字跡——這哪里是請她定奪?分明是一份早已替她做好的、事無巨細的兵力部署與討逆檄文!從宮禁各門戍衛(wèi)的調(diào)動,到對楊氏父子及其黨羽的罪狀羅列與討伐令,條分縷析,縝密得令人心驚!秦晦……這絕非倉促為之,分明是蓄謀已久!
她緩緩抬起眼,目光復(fù)雜地投向依舊保持著恭順姿態(tài)、跪在階下的秦晦,那英俊面龐上的陰沉此刻顯得如此深不可測。她又側(cè)目看了一眼身旁捧著印璽、神色異常鎮(zhèn)定的童貫……今日的童貫,仿佛脫胎換骨,令她都有些陌生。環(huán)顧四周,是森然的刀兵,是無數(shù)雙或敬畏或等待的眼睛。前有楊氏父子如豺狼,后有秦晦……似猛虎。她還有選擇嗎?
指尖傳來印璽冰冷的觸感。裴玉環(huán)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悲涼與掙扎被決絕取代。她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方象征著帝國最高權(quán)力的金鑲玉印璽,重重地按在了那卷早已為她寫好的命運之上。
“啪!”
大魏和前朝一樣,雖是鮮卑人統(tǒng)治的天下,卻早早奉行儒道,以仁孝禮儀治天下。事已至此,唯有太后鳳印的權(quán)威可以和養(yǎng)心殿那尊被囚禁起來的小皇帝相抗衡。否則投鼠忌器,任由宮里的秦晦和城外的郭老將軍如何努力都寸步難行。
秦晦接過那方承載著太后印璽重量的明黃懿旨,動作沒有絲毫遲滯,雷厲風行。再站起時玄色的身影在晨光中挺拔如峭壁孤松,瞬間成為這肅殺庭院的絕對核心。他目光如電,掃過肅立的將領(lǐng),一道道指令清晰冷冽,如同金石墜地,在肅靜中激起鏗鏘回響:
“王將軍!率你部,即刻鎮(zhèn)守西六宮!確保諸位皇子龍孫寢殿,滴水不漏!”
“程將軍!東六宮由你坐鎮(zhèn)!若有宵小敢犯,格殺勿論!”
“童公公!”他的目光轉(zhuǎn)向童貫,帶著沉重的托付,“煩勞你親率信得過的內(nèi)侍,即刻潛出宮城!務(wù)必將此懿旨,親手交予城外郭老將軍手中!此乃扭轉(zhuǎn)乾坤之關(guān)鍵!”
“其余各部,整肅刀甲!”秦晦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直指養(yǎng)心殿方向,“隨本官一道——護送太后鑾駕,起駕——養(yǎng)心殿!”
童貫鄭重地接過那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的懿旨,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入懷中最深處。他抬起頭,望向秦晦的目光復(fù)雜無比,充滿了對前路的深切擔憂,更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近乎仰望的敬慕:“秦大哥……你……你們……千萬小心吶!”
秦晦微微頷首,算是回應(yīng)。隨即,他率先轉(zhuǎn)身,動作干脆利落,幾步便登上了那輛象征著太后至尊的明黃鳳鸞!他并未如臣子般侍立一旁,而是徑直在裴玉環(huán)對面的錦墊上,端然坐了下來。
隔著鑾駕內(nèi)并不寬敞的空間,裴玉環(huán)裹著素袍,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清晰地凝視著這位力挽狂瀾的青年俊彥。他身姿筆挺如標槍,玄色的披風勾勒出寬闊的肩膀和緊實的腰線。面容英俊得近乎銳利,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凝望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宮墻,目光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掌控全局、洞悉一切的沉靜與銳利。晨光透過車窗,勾勒出他年輕而棱角分明的側(cè)臉輪廓,下頜線條緊繃。他身上散發(fā)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淵渟岳峙的氣度,仿佛千軍萬馬盡在指掌之間。
然而,舉手投足間,裴玉環(huán)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難以言喻的僭越。這讓剛剛經(jīng)歷地獄、心神未定的裴玉環(huán),心頭悄然蒙上一層更深的不安與寒意。這年輕的救星身上,似乎潛藏著比眼前兵禍更令人心悸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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