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含呼吸，緩緩伸手去探鼻息，穩(wěn)穩(wěn)的，沒有一絲顫動，像是柔情百轉(zhuǎn)地去撫摸春日新抽芽的嫩枝。女人并未表現(xiàn)出過多的驚訝，她會因看到一只小蟲而大聲驚叫，也會為陌生人的離去保持沉默不語。她用手為他擦干唇邊血跡，用掌心合上眼。當(dāng)她準(zhǔn)備退出轎時，瞥見那人腰間有一塊玉佩，上面刻了一個定字。
她不喜歡玉。
只有皇家子女名字里才有玉，她沒有，遂不稀罕有個什么和玉相關(guān)的配件。腕上戴金鐲，掌中握香珠，寶釵珠翠樣樣不落，唯獨不佩玉。她一慣是貴氣打扮，柔膚若瓷，明麗張揚，和那些個公主無甚差別，每每宗族相聚，總有人一個不小心管她叫成了公主，她僅是陷在軟座里笑笑，從不主動糾正。在天家富貴排場下，唯有李守玉一家人是軍隊打扮，煞風(fēng)景得很。旁親不如嫡系，過繼不如旁親，她自然知道誰好欺負(fù)，誰能欺負(fù)，李定邦灰衣灰帽，而她一身錦繡，只要她一伸手，便能搶到那匹可愛的小馬駒。不僅是馬，她還奪走了他的玉，放在手中把玩，說定字不如邦字好。
女人放下玉佩，緩緩舉目看向他，到此時，眼中才終有點點淚光閃爍。
「謝謝你來看我，邦邦哥哥?！估钊剡b拉著他冰涼的手，這般說道。他的手上盡是傷口，新的，舊的都有。她輕輕撫過結(jié)痂未愈的紋路，口中喃喃道：「你們一家子步子都邁得大，不過看你這一身傷，也是走不快了。邦邦哥哥，慢點走，蓉遙來看你了?！?br>
冷宮中無人在意的一聲悶響，恰好淹沒在陣陣?yán)坐Q之中。
***
方才一陣春雷并不如往年脆利。
皺紋橫手的雙手推開古木大門，宋王帶龍夷走入曾經(jīng)的相府。院中柳樹似昨夜新綴了綠，步入書房，紫檀桌案上文墨齊全，紙張一塵不染，鼻息一動，還能嗅出淡淡幽香。原是兩側(cè)銅竹熏爐中余香尚存，悠遠的沉香正從細(xì)刻的竹節(jié)中靜靜溢出。
自葉習(xí)之走后，相府一直有人打理，形制陳設(shè)與當(dāng)年別無二致。
宋王從書架暗盒中取出相印，用雙手托起，沉音說道：「我一直想把它交給你。」
悶雷還在響，天穹明暗交錯，屋內(nèi)悄然無聲。他想選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交出相印，無奈陰云連日不退，就如他登基那日伏而不出的旭日。
像極了今日的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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