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桓月余，諸事已畢，適逢春雨連綿。余至清歸心似箭。眾人一再挽留，還是拗不過，于是一起送行。
黎牧已然做了云州府君，酒過三巡，道：“余公品性才干，久有盛名。我等這些日子見了，人人嘆服天子慧眼識(shí)英。陛下寬仁，余公剛直，有二位治國，我等再不必憂懼了?！?br>
余至清含笑道：“太守客氣，恩出天子，圣人無名。我哪有什么功勞?豈敢隱君上愛民之心，盜君上撫民之功，成一己清譽(yù)私名。”
“天道無常，人心難測，水滿則溢，色衰愛馳?！崩枘恋?，“天子屈高就下，余公溫恭自虛，是社稷之福。唯愿善始善終，各自珍重?！?br>
余至清謝過好意，道：“人心易變，正如月缺月圓，潮漲潮落，本來如此，行事但求無愧于心，臣下唯有力保操守，小心侍奉，天日昭朗，自有后人品議?！?br>
眾人再飲一杯，賓主盡歡。
余至清明白黎牧的意思，功高蓋主，難有善終，為人臣屬更要時(shí)時(shí)警惕，懂得功成身退的道理。只是臣能退，君后卻退不了，也不能退。
余至清不害怕天子鳥盡弓藏，不是相信天子之愛能恒久，也不是相信天子能永保仁愛有德的品行。他對天子的期待是——也不是——完全的一廂情愿。
他是但求無愧己心，不問物議前程，就如高天孤月，自顧自灑下清暉，不需要任何人評(píng)價(jià)和回報(bào)。
歸京的馬蹄自長堤而過。余至清一身蓑衣，單手持韁，抬手擋了一下迎面垂落的柳枝，不經(jīng)意掃了一眼湖面上的倒影，微風(fēng)細(xì)雨里人影朦朧，自覺不過平平。
余至清慢慢想著，他其實(shí)不太明白天子的深情。
若說天子喜愛德行，他是明君，也該有明君的愛好——雖則他不覺得自己是什么賢臣。但成婚求賢德，與臣子共結(jié)鴛盟還算合情合理，深愛到天地為證就大可不必。
若說天子喜愛美色，更是古怪。想來天子是少年貪歡，成婚后在床笫之間癡纏縱欲，幾乎夜夜求春宵，動(dòng)輒哭喘失神。不過他只要?jiǎng)裰G，天子往往也能克己節(jié)欲。他七歲開始練劍，確也有些力氣，但劍道煉精化氣，他未婚前鮮少動(dòng)欲，婚后縱然溫柔侍奉，不過仿照避火圖臨陣磨槍，自以為委實(shí)沒有嫪?dú)敝?，不知為何讓君上戀戀不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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