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才方將那口吐白沫的扶到墻根靠著,又不得不將那整桌碎或未碎的酒杯茶碗去收起,可忽然便有人沖了過來要與他搶奪。那些不知身在現實還是夢里的人,身手卻是不賴,即便在被他不得已點倒下去之后,也躺在地上用那一雙怨毒的眼睛看著他,身體抽搐著,眼鼻中涕淚橫流,那手仍然半抬著就像還欲過來將他掐死,將他奪走的那些無意義的杯碗奪回來。
他不知他們各自都陷在什么樣的幻覺里,卻知道那種感覺——那種將醒未醒,就算只差一口氣卻終于還是只能陷于迷夢的絕望。還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們好受一些?他回想。那時候,秋葵是用魔音,來給予自己能逐漸抵抗的力氣,可如今自己可以干什么?連吹一片葉子都吹不出音調的自己,不要說魔音,就連那能留住神智、安撫心緒的樂音都無法給出一點,還真不如留在這里的是沈鳳鳴?!欢ㄊ侵懒粝聛砻鎸@樣的一室情景是世上最可怖的事情,才忙不迭自己挑了輕松的活計跑了吧!
君黎一個一個照顧不暇,很久才有空關注到夏錚和陳容容。那是因為他們的情形略好,沒有太大的動靜——大概一則是源于他們定力高于旁人,二則是源于他們互相緊握的手。君黎還記得,自己清醒過來時,便是緊握著秋葵的手的,或許這種與他人有所聯系的感覺,會比孤獨陷在一種未知的幻夢中,要好得多。
可幻生蠱畢竟是幻生蠱,再是四手緊握,終也相抗辛苦。君黎還是走近去細察他們的情形,目光一觸到夏錚那雙沒有落點的眼睛,心頭就忽然一顫。
那是何其熟悉的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那一年,自己初到顧家小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時候,夏錚的雙眼也是盲著的。他那時不知這盲眼俠士為何偏喜歡與自己這樣一個本不擅言辭的小道士聊天,可與他說話竟也不覺局促,反覺他那般有趣,那般相見恨晚——不對,他們沒有相見,那個盲眼的夏錚看不見他的模樣——該叫作相“聞”恨晚。后來事出變故夏錚不算有告而別,于他其實是種莫大的遺憾,縱然十幾年后在內城重見,也似沒有彌補起那種失落。
但今日,不知為何,在這樣一種奇怪的情形之下,他卻覺得像尋到了那一年的一些感覺?!跋拇笕恕彼粗谋砬?,依稀覺得,應該與這個正與幻境抗爭的夏錚,說上幾句話。
夏錚忽然身體一挺,亮得異常的雙目里閃出些更亮的光。“……君黎?”他竟然這般回應,便如僅僅是那三個字的輕喚,即使身處幻境,他也能輕易認出,并叫出他的名字來。
君黎怔了一下,見夏錚的右手抬起來,忙上前以手相握?!跋拇笕?,你聽得見我?”
“聽得見?!毕腻P動容道,“你怎來了?你不是……你不是在臨安?”
“我……”君黎不意他如此清醒,只能含糊道,“嗯……我跟上來看看。夏大人,你覺得如何?”
“沒事……”夏錚只搖頭道,“沒事……能聽見你說話,我便……便沒事……”
他說著,左手拉了陳容容,便道:“容容,你看見了么,你看見……君黎了么?”
陳容容雙目能視,卻已聽不見??杉词孤牪灰姡矊⑦@個出現在此的年輕人看了許久了。這該是她與君黎第一次相見,可他于她來說,似乎并不陌生,唯一令她分不清的,是他究竟是真實,還是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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