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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一 山重水復(fù)(七) (2 / 2)

        邵夫人慌忙走去察看,二姑娘在一旁解釋著:“依依姐姐聽到君黎大人來,剛才……剛才想坐起來,我攔著她,她……她可能是太激動了,突然就……”

        此時的夏琰已經(jīng)坐在了依依的臥榻旁,抬過她手腕,探看她的脈象。她蒼白的面上泛著一絲不敢相信的震驚,霎也不霎地盯著他看,唯腹中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痛讓她說不出話,大口呼吸著,大得好像很快便要失去呼吸。夏琰抬頭,看向邵夫人,果見她向自己緩緩點了點頭——兩人適才這番計劃還是晚了一步,原本一直沒有分娩動靜的依依此際突然見紅,這是真的要生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混雜著胎兒更快的心跳,在夏琰指尖之下突突亂動。這好像——并不是邵夫人形容的虛弱已極的脈象。或許是陣痛劇烈讓她有了這般反應(yīng),或許是他來得太突然令她猝不及防——無論如何,這當(dāng)應(yīng)視作好事,至少她似乎突然有了極強的求生之念,不再是邵夫人口中心病郁結(jié)、死氣沉沉的模樣。

        邵夫人似乎也感覺到了?!熬璐笕?,”她守在床尾不好離開,“依依氣力不足——你看著她些,必要之時,消渡輸些真力與她——這會兒還不到緊要關(guān)頭,但一會兒——她定要用許多力氣才行?!?br>
        “好。”夏琰應(yīng)著。

        邵夫人指揮著兩個女兒作好諸種準(zhǔn)備。末了,“你要時時注意她的景況。”她還是忍不住再叮囑了夏琰一句,“孩子這頭……就交給我們,但是依依……你可得看好了,與她多說說話,萬不能讓她睡過去。”

        “好?!毕溺謶?yīng)。

        邵夫人才向依依道:“依依,你別怕,再堅持片刻,一會兒只消聽我指令,便不是什么難事——聽見了嗎?”

        依依沒有回答。她此刻的眼中蓄滿淚水,不知是為了那個終于要來臨的孩子,還是為終于等來了那個能告知她朱雀最后一切的人——或者都有,因為,無論他們中的哪一個,都是她深深盼望著的,不想失去的,與那個已死去的人最后的聯(lián)系。

        她的樣子讓夏琰只覺內(nèi)疚——內(nèi)疚于,他并沒有為朱雀照顧好依依,甚至——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才令得她久久迷失于悲傷,變得現(xiàn)在這樣。他知道她想說什么。她說不出口的那些話他都猜得到。她一定想問他朱雀最后是什么樣,可曾有許多痛苦;問他有沒有只字片語留給她,或者他們的孩子。他內(nèi)疚于朱雀是為自己死的——而他不知怎樣對她說。他不知該懷著何種心情——此刻努力想用以維系住她的呼吸、為她抵御住疼痛、給予她誕下這個孩子力氣的綿長氣息,都是朱雀用性命留給他的。

        依依的臉色從蒼白變作灰暗——那是漸漸密集的劇痛凝作漸漸密集的汗珠覆住她的臉,仿佛為她又多浮上了一層痛苦的面具??伤坪踹€能忍受——也許因為,從夏琰手心里傳來的氣息讓她有種熟悉感,讓她閉上眼睛,似乎還能擁有那個宿命中的依靠。她卻每每在要陷入這樣的美夢睡去的時候又被夏琰叫醒,拉回到現(xiàn)實,無法離去;她在迷離中有時不知自己到底想去向何方,應(yīng)去向何方,該走,還是該留下。

        也不知沉浮了多久,她在下意識里跟隨著邵夫人的指令調(diào)勻著呼吸,張弛著用力。夏琰似乎在安慰著她,但她沒有余力聽他到底在說什么。她覺得自己分明已經(jīng)越過了極限——早就越過了,所以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才對,卻怎么——肉體和靈魂依然留在這個地方,還拼著全力,想誕下一個新的生命。

        她在極度的痛楚里終于嘶出了聲。她在那一瞬間想起了許多事——仿佛瀕死之人總要想起已經(jīng)過完的一生。她這一生幾乎都充滿著隨波逐流的無力,和無法言說的恐懼。十二歲時,她跪在雪地里凍得瑟瑟發(fā)抖,不知道自己將要跟著哪個買主回家;十三歲時,東家被抄,她被扔進(jìn)勾欄,終日夜只有無盡的毒打羞辱;十五歲時,她第一次遇到待她特別些的客人,以為這便是歌賦中詠唱的兩心相悅;十六歲,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孕,那個人卻再也沒來過,她被媽媽灌藥拿掉了孩子,生了一場大病;十七歲,她遇到第二個喜歡她的客人,在姐妹們羨慕的注視里被贖走;十八歲,她正以為此番可以長久,枕邊人突然將她又賤賣了回去,無論她怎么哭問也不說緣由;十九歲,她偶然在別人的對話里聽到那人是得了一筆橫財,已與良女相配,才知門口的乞兒曉得的都比她多;二十歲,她被迫去天牢里伺候了一個死囚,回來之后,人人都對她側(cè)目而視;二十一歲,連比她晚來的姑娘都曉得她逆來順受,從不懂怎樣說不,每每將最窮最難伺候的客人都帶去她那,她在那年又沒了一個孩子,甚至不知道是誰的;二十二歲,又有兩個客人一起看上了她,都揚言要娶她回家,她理應(yīng)早已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可最終還是沒架住了其中那個年輕人的賭咒發(fā)誓,心軟跟他走了。

        那可能是她在這么多年錯誤的決定里,最錯的一次,可若仔細(xì)想來——她又何曾真的有過一次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又有哪一種決定能將她帶離黑暗嗎?二十三歲,她舉刀劈砍向禁錮凌辱了自己那么久的所謂丈夫,他沒反應(yīng)過來就死了,因為——他從來看中的只是她那么弱小,從沒有想過,她竟然會反抗。

        她沒有準(zhǔn)備再在這個失明的世上活著。她只恨自己還是不夠力氣,沒能再殺掉他那五個同樣該下地府的兄弟陪葬。她在府衙的監(jiān)牢里被鞭打得奄奄一息,被曉得她勾欄出身的衙役肆無忌憚壓在身下折辱,她覺得這應(yīng)該就是自己最后的歸宿了,好像一塊腐爛已久的死肉,不會有任何人記得——她從沒有想過這已成灰燼的人生,竟還可能因為一個人,擁有下半程。

        她沒有辦法形容,朱雀在她的人生里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也就沒有言語能解釋——為什么她無法在他死后活下去。她在此刻的嘶叫中仿佛釋出了一生的力氣——那是她這樣一個膽怯而弱小的女子,從沒有敢對任何人流露過的身與心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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