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感到失望,在十二樓和帶“12”的房間尋找一遍,沒有他想找的客人。他是希望找到對方的,雖然不一定是他的父親。這么長一段時間以來,母親已過世,沒必要再帶怨恨,父親可能變成什么樣子呢?
就在接到莫名電話的那年夏天,他遇到了一件意外的事。在他童年和少年時期,母親竭盡全力使生活過得平穩(wěn)、和諧,卻枉費心機。他參加工作后,繼承了母親的想法,一直力求安寧地度過每一天。
大約是六月,太陽烈到可以曬化路面的瀝青。他每天出門或回家,注意到有一個乞丐待在離大樓十米的人行道或?qū)γ婊▔?,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身穿棕色t恤,頭戴一頂闊邊獵人帽,肩上掛著一只灰色的挎包。乞丐一直死死地盯著他,以一種癡呆的姿態(tài),一聲不吭地待在那兒。
他知道這個乞丐以前沒有在這里待過,也不知來自哪兒。為什么現(xiàn)在待在這兒?他時不時轉(zhuǎn)過頭去看。乞丐的視線還在他的身上,好像他牽住了他的眼球。
但是,乞丐癡呆的模樣仿佛有些茫然,看似注視著,其實并沒有看見,就像稻草人或者時裝模特兒。他一時有些擔心,從現(xiàn)在開始,難道他走到哪兒,乞丐就會跟到哪兒?一個乞丐,跟他的安寧幸福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他可不想在他身上耗費時間。
一天,他比平常加班到更晚。晚餐時,他便看到乞丐待在馬路對面;下班時,他透過窗戶,看到他仍待在原地,寸步未移。當他要推開大樓大門時,乞丐竟慢慢地越過馬路過來。是個中年偏老的乞丐,目光意外的銳利,刺猬似的盯著他,仿佛要從他身上發(fā)現(xiàn)被盜竊的東西,或者榨出他對以前所犯錯誤的羞愧。
他默默地頂住那種目光,將提包夾在腋下,靜靜地站住,一字一頓心虛地問他:“你有什么事嗎?”
乞丐抬起下巴,嘴里吐出一連串地道的閩南話。他聽了半天,除了他的名字,還有一個可能是“你”的稱呼,他沒有聽懂一個字。但他不絕于耳的話語,仿佛在訴說什么陳年往事——他們認識很久,交往很深,才有這么多故事需要陳述。
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闊邊帽深深地遮住了乞丐的臉,連嘴唇都埋在一片陰影里?,F(xiàn)在,輪到他癡呆了,生活和情感沒有教會他怎么應付這種場面,是的,十六年刻板而老套的教育除了讓他背誦許多教條,其他方面他跟埃及木乃伊沒什么兩樣。
乞丐貪婪的眼睛一直盯著他。他轉(zhuǎn)念一想,抬起眼,露出爽朗的微笑。但乞丐的眼里突然露出挑釁性的敵意,似乎隨時準備張嘴咬他,或者吐出積蓄已久的毒液。
果然不出所料,乞丐像一名蹩腳演員似的,先是做出一個虛假的動作,接著更加兇猛地破口大罵。他想走開,乞丐卻擋住他的路。他始終對他笑臉相迎,雖然他明白這樣做會越來越激怒他。但是,他并不怕他,孩童時期面對一名乞丐的那種恐懼早已消失殆盡。
“大爺,你可不可以說普通話?”他用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的禮貌語言對他說。
乞丐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嘲弄,一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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