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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老家

        三年級的第二學期,大約5月的一天,天氣已經(jīng)暖和,山豐在宿舍,一個老NN突然出現(xiàn),大約70多歲,中等身材,花白短發(fā),她說,「小涂,我是文慧音,我從長壽來,我和你爸爸很熟的,他給你說過嗎,我來看望你?!拐f的是長壽話。山豐才想起,這學期開學不久,收到父親的一封信,提到有人可能來看望,記得信中還說,「文慧音是名門之後,長壽名人?!股截S沒有放心上。宿舍里很吵,山豐也怕打擾同學,就帶著文NN出來,在北大校園邊走邊談。文NN接著說,「我nV兒羅敏望在機械研究所工作,我來北京看她,你和李敏都是長壽在北京的優(yōu)秀學生,也順便看看你們,在北京無親無故,不容易,想請你們吃個飯,也認識一下我nV兒,看看將來有沒有可以相互幫忙的。羅敏望家在魏公村,離北大不遠,你大概什麼時候有空?」山豐時有聽聞縣里對在外讀書的優(yōu)秀學子b較關注,再加上在北京非常封閉,對學校外面充滿好奇,想看看北京的普通家庭像什麼樣,沒有想太多,就爽快答應了,約了一個星期六的中午。那天,李敏先到北大,然後和山豐一起去魏公村。這是山豐第一次獨自上門去陌生人家作客,毫無經(jīng)驗,也無需經(jīng)驗。一進門,有個小小的飯廳,左轉進去是客廳,右轉是廚房,廚房不大,兩個50歲模樣的男nV擠在里面忙開了。文NN介紹大家認識,山豐知道這是羅敏望和她丈夫。羅敏望說,「歡迎,早聽說你們了,先坐坐休息會?!股截S和李敏進了客廳,山豐找了靠門的沙發(fā)坐下,李敏坐在另一邊。羅敏望繼續(xù)回廚房忙,文NN坐下,沒幾分鐘,就起身出門,說要買點什麼東西。山豐打量著客廳,也不大,有書架、茶幾、書桌等等,都是很普通的、陳舊的家俱,沒看到通往其他房間的門,山豐略為有點失望,因為,聽文NN講,羅敏望夫妻都是級別很高的知識分子,可是家居環(huán)境和家庭布置并不b長壽稍好的家庭好多少。山豐翻了翻茶幾上的雜志、報紙,很快就和李敏一樣,覺得無聊,門外時不時有年輕人身影閃過,看上去都是大學畢業(yè)後工作的樣子,山豐覺得他們都是羅敏望的孩子,羅敏望和丈夫始終在廚房忙,不時交談,大概商量怎麼燒菜,聽起來都是四川話。過來好久,文NN才回來,山豐實在不知聊什麼,還是覺得無聊。又過了好久,終於上桌吃飯,菜很豐盛,都是川菜,味道相當不錯,羅敏望說,都是她丈夫燒的,想不到的是,她丈夫居然是上海人,一口地道的四川話,一直樂呵呵地和山豐、李敏聊天,山豐覺得很親近、友善。羅家的孩子很快吃完飯,都出門了。吃了飯,山豐和李敏又坐了一會,還是覺得無聊,一直想著盡快告辭。老NN和她nV兒則仔細觀察了山豐和李敏。山豐出來後,也覺得有點蹊蹺,但主要還是心疼浪費時間,去陌生人家作客的滋味很無聊,決心以後再有類似邀請,不能輕易答應了。

        沒過幾天,文NN又來學校找山豐,說要介紹nV朋友給山豐。這時山豐才記住了她的名字,仔細回想了前面宴席的種種細節(jié),原來這頓飯并不是純粹的吃飯。文NN說,「羅敏望丈夫有個親戚,夫妻兩都是北京科技大學的著名教授,nV兒剛剛大學畢業(yè),在準備出國,想找北大清華的男朋友。她父母覺得小地方的人吃過苦,有出息,我們覺得你很不錯,想介紹你和這個nV孩認識,對你也是一個機會?!股截S覺得他們大概以貌取人,文慧音反覆強調(diào)這個nV孩的父母是多麼有名的教授,家族背景多強,家庭條件多好,山豐沒有很嚴肅地思考這個事情,只是好奇心再次萌發(fā),覺得多見見世面也好,就答應下來,去科技大學的nV孩家中見個面。

        一個周末的下午,山豐就去了他們家吃晚飯,位於科大的教師宿舍區(qū),仍然是挺普通的房子,夫妻倆對山豐很熱情,nV孩也見到了,相貌很普通,談話中還知道她有一個哥哥,已經(jīng)從清華大學畢業(yè)工作了,嫂子是他清華的同學,現(xiàn)在清華大學讀研究生。所以他父母希望nV兒的男朋友來自同樣水準的大學。山豐還記得她媽說,「我們家喜歡來自小地方普通家庭的優(yōu)秀孩子?!股截S直覺是不太喜歡這個nV孩的,也許有山豐的偏見,山豐到北京后,無論是北大所見,還是上街所見,北京姑娘、nV子相b四川感覺有些不一樣。從宿舍北京同學聽來,北京土話形容nV人外表主要有兩個方面:盤子和條子,條子指的是身材,這方面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而盤子,即臉的容貌,山豐總覺得大都帶有一點與四川不太一樣的特點。畢竟中國這麼大,山豐出川的見識那麼少,北京與四川相距這麼遠,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後來,山豐在北京呆的時間長了,更後來,全國各地接觸的人多了,生活閱歷足夠豐富了,山豐覺得其實各地人都差不多。

        山豐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不能以貌取人,何況人家那麼熱情,山豐一個還未走出社會的少年,還不懂得拒絕別人,人家家庭那麼高端,山豐明顯屬於高攀。總之,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山豐還從未交往過nV朋友,山豐回以笑臉和熱情,覺得繼續(xù)交往無妨,也許慢慢會有不同的感覺。後來的周末,他們都邀請山豐去吃飯,只要有空,山豐都盡量過去,吃完飯,他們會想辦法創(chuàng)造機會讓山豐和nV孩單獨相處一段時間,山豐他們不知道如何單獨相處。山豐不知道這算不算男nV朋友,算不算戀Ai,因為這是山豐第一次與nV生相處,一種新奇、好奇讓山豐保持著和她相處的熱情。山豐那時對Ai情、婚姻是非常困惑的,山豐在生活中遇到過特別欣賞、特別喜歡的nV同學,但是山豐知道她們與山豐無關,因為這種喜歡和欣賞是單向的,那時的山豐,連山豐自己都不滿意,她們肯定更不滿意,而Ai情應該是雙向的、相互的,這是山豐的一種理解,或者說這是書本上的理想Ai情婚姻。但是,現(xiàn)實中呢,山豐生活中親眼所見的一對對,又有幾對是般配、是相互欣賞的?見到太多的不對稱的關系,要麼男方不如nV方,要麼nV方不如南方,山豐的中學老師中,夫妻兩人同為老師的不少,當他們一起走出來,外形相差巨大的不少。更不要說,山豐從小生活的居民點,整日吵鬧的夫妻中琴瑟和鳴的有幾個,他們有Ai情嗎?現(xiàn)實中,大多數(shù)人不就是這樣生活一輩子嗎?不般配、不和諧、沒有Ai才是現(xiàn)實中的正?;橐觥_@種困惑也讓山豐覺得不妨保持相處。

        沒過多久大概幾個月,這個nV生去日本工作,山豐不是很清楚大概要去多久,山豐只是覺得,她離開后,不能見面,那麼就自然地結束,彼此曾經(jīng)給了對方一些好的印象,生活的經(jīng)歷中有這麼一段,就挺好了。然後,山豐忙著復習準備研究生考試,去她家就少了,考試時間在寒假,山豐沒有回長壽,再後來忙畢業(yè)的事。她媽媽又邀請過山豐,山豐中間好像去過一兩次,還是吃飯聊天,b較簡短,記得有一次碰到了她哥和嫂子,知道了她嫂子來自山東的一個小地方?;緵]有說什麼。暑假回家,山豐爸媽問山豐這個事,山豐把照片給他們看了,山豐也坦言并不是很喜歡,只是覺得可能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山豐爸媽沒有說什麼,但山豐感到他們心中隱隱的不認同。在暑假的一個晚上,山豐認認真真地想了想,告訴父母,他決定結束這段關系,父母依然什麼也沒有說。山豐給nV孩父母寫了信,誠懇地做了解釋,并誠懇道歉,因為她在日本,寄一封信要很長時間,而她父母有時會和她通電話。很快,有一天山豐爸很緊張地對山豐說,「文慧音聽說這個事了,她很生氣,她們家在長壽影響很大,不能得罪她?!惯^了幾天,父親說,「文慧音又來找我了,她覺得你不尊重nV孩的感情,辜負nV孩父母對你的熱情款待,也辜負了她的好意,辜負了她費力幫你創(chuàng)造的機會,現(xiàn)在我?guī)闳ノ幕垡艏遥o她好好道個歉,讓她給nV孩家轉告你的道歉。」

        於是,父親帶著山豐去了,山豐覺得說一些表示歉意的話,爭取雙方的相互理解,也是應該的。剛進門,文慧音固然如想像中的那麼生氣,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覺得山豐不識抬舉,有機會高攀人家,居然還不要。出乎意料的是,山豐爸完全不像進門前的樣子,非常生氣,對著山豐大罵,罵得b文慧音還難聽,以至於後來文慧音還要勸慰山豐爸,山豐當時極度難過,忍住什麼也沒有說,過了好久,他們估計也罵累了,然後離開?;丶衣飞?,山豐爸余怒未消,一路無語,怒氣沖沖走在前面。過了好多天,這件事才慢慢算在家里翻過去。暑假漫長,回到北京,nV孩母親托人來說,要山豐一定到她家里去好好聊聊,究竟怎麼回事。屢次來說,山豐堅決拒絕,山豐覺得該說的話已經(jīng)寫在信里了,她們想說的話,也已經(jīng)由文慧音,甚至山豐爸,說給山豐聽了。山豐確實不夠慎重,但獨處中沒犯什麼錯誤。山豐還是喜歡回到自由無羈的生活中。

        大學四年級的寒假,由於參加研究生考試,山豐沒有回家,暑假到了,也是山豐本科畢業(yè)后的暑假,山豐高高興興地回家去,山豐一個人下船,走到家,門上鐵鎖鎖住,山豐很驚訝,因為在山豐的記憶里,由於一個走廊上的各家各戶互相串門,只要家里還有一個人,大家都不會關門,更不會鎖門,當時每家里都有爺爺NN這樣的老人,老人一般總是在家,因此,記憶中很少有鎖門的情況。在山豐家,婆婆一直和大家住一起,只是偶爾去幺爸和二伯家短暫住住,通常山豐會陪著婆婆走過去,幫婆婆拿些必要的生活用具,婆婆是小腳,很小時,有時婆婆帶著山豐和弟弟睡覺,有時睡不著,山豐和弟弟好奇地盯著婆婆卷曲的腳看,那時以為是天生的,并不覺得很奇怪,因為那時的很多人都有各自的異象,b如有鄰居家的孩子有六個手指頭,有孩子還有小耳朵,有的嘴唇開裂,外婆家附近有個孩子腦袋出奇的小,全縣聞名。婆婆雖然是小腳,但好像不妨礙她走路,只是不能提太重的東西,走路走得很快,在所住的那棟木板樓里,婆婆的走路像是敲擊在鼓面上的鼓點,咚咚咚,每個孩子都能聽出婆婆的腳步聲。

        山豐趕緊問鄰居,鄰居許婆婆告訴山豐,山豐家已經(jīng)搬走了,山豐非常吃驚,平時和家里聯(lián)系中,父母從未提起這個事,鄰居許婆婆講了山豐家搬去的大致位置,他們還告訴山豐,婆婆去世了,這再讓山豐大吃一驚,山豐父母也未告訴山豐。婆婆當時有八十多歲了,平時哮喘很嚴重,雖然心里有所準備,還是很難過。從小到大,婆婆就在身邊,早就當作父母一樣的不可缺少的親人了。中學讀書時,每日中午匆匆趕回來吃的那頓飯,大都是婆婆準備的,雖然沒有什麼驚YAn的味道,但都實實在在,三個孩子都吃得飽飽。有一陣子,家里財政大權由婆婆掌管,山豐長得矮小瘦弱,媽媽埋冤婆婆沒有買上足夠的r0U食,導致孩子營養(yǎng)不良,為此吵過不少架。山豐向來自然視婆婆為家里一員,但後來想起婆婆的不少話,她還是將自己和這個家分得很清,她有時用詞「你們」、「你們家」,她還說過幾次,「你們孩子挺好,不把婆婆當外人。」那時聽到,覺得挺詫異。我一向覺得一個完整的家庭包括三代人,左鄰右舍的家家戶戶皆如此,長大rEn後想,家的界限大概還是由錢的關系確定的,當孩子長大,與自己的父母,在金錢上的使用不再混用,再親密的關系也要分清金錢的往來,就自然不屬一個家了。

        根據(jù)許婆婆告訴的位址,找到了新家,爸媽告訴山豐,婆婆去世,正好在山豐的研究生考試期間,不想影響山豐的研究生考試,因此一直不告訴山豐。這件事給山豐心理沖擊很大,婆婆和自幼居住的老房的離去,而且後來不久,從小居住的老樓拆除,重建了新的高的樓,山豐的兒時記憶感覺被攔腰截斷。從此讓山豐回到長壽回到家的感覺大打折扣,父母的新家,山豐當然很為他們高興,畢竟條件好了很多,但由於山豐沒有居住過,對山豐而言,回去彷佛做客人一般。加上馬上就要進入研究生的學習,將來畢業(yè),回到老家、甚至重慶市的可能X很小了。當時對山豐而言,真有一種「家和根不再有」、「一個時代結束」的感覺。確實,從此山豐開始了人生的「漂泊」階段,每隔幾年,以求學的名義,不斷變換生活的城市和環(huán)境,直至厭倦選擇上海為家。至今,山豐仍然常常夢到老家,仍然是小時候的房子,小時候的鄰居。山豐只有在夜深時,睡不著的時候,拚命地回憶,彷佛要在自己的腦海里完全重構那個樓,不放過每個細節(jié),當某個細節(jié)無法憶起,抓心地難受,越是想不起,越要努力想?;叵胱约簝簳r、少年時在那里流淚流汗的努力和夢想,特別是那間門上有縫的小屋,山豐他們?nèi)齻€孩子最常待的天地,不知多少次山豐抬頭望著窗外高高的天,尋找作文解題的靈感,想像自己總有一天去搏擊長空。

        找到新家,山豐才知道爸爸終於參加了醫(yī)院分房,當時他已是醫(yī)院的副院長,排名很靠前,可以挑到不錯的房子,也可能因為家中孩子都已離開,搬家不再是很困難的事。後來,山豐從親戚中聽到一些說法,爸媽分到新房後,沙井的房子給誰,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婆婆主張給爸爸的大哥——大伯伯。大伯估計b爸爸大10歲,50年代的西南政法大學大學生這個難度幾乎相當於80年代考上復旦大學,畢業(yè)分配到貴州省法院省一級的工作,但很快辭職回家當農(nóng)民當代陶淵明?,全家人不理解他,全家人覺得他是「怪人」,山豐爸說過很多次,大伯的同學好多後來當上省部級g部,只是大伯自己好像無怨無悔,他從不和家人講這些,而且山豐爸和他關系不太好,來往很少。後來在婆婆的張羅下,找了一個很普通的農(nóng)村老婆,她的名字b較特別,至今記得,發(fā)音是fushiping,就是「副食品」的發(fā)音,那個時代「副食品」是一個專有名詞,大人們老提起,好像要到專門的地方才能買到。臉上皮膚可能是因為疾病,也可能因為燙傷,有很奇怪的疤,很大一塊,是山豐見過的幾乎可說是「最丑」的nV人。

        爺爺婆婆到城里后,鄉(xiāng)下的房子給了大伯伯,山豐他們過年回鄉(xiāng),一般都是到大伯伯家,印象里有年春節(jié),nV大伯伯大伯伯的老婆,山豐當?shù)匾步写蟛瑸榱藚^(qū)別加一個nV字炸的sUr0U又大又多又好吃,b平時媽媽炸的還好吃,在那個一個月吃不上一次r0U的年代,難得的一次真正吃過了癮。大伯伯和她應該感情不好,畢竟她既無文化,又貌丑。他們一共生了4個nV兒,大都相隔一兩年一個,最大一個名字叫涂若蘭,其實山豐只知道發(fā)音,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字,b山豐姐大不了幾歲。其他幾個nV兒,山豐印象中都沒有名字,大家都叫她們涂二、涂三、涂四,這種叫法在山豐當?shù)睾芷毡?。四個nV兒的成績都不算好,總之,婆婆每次談到大伯伯一家,就愁眉不展,尤其是nV大伯伯背著東西來山豐家看望婆婆的時候。nV大伯伯是一個很苦命的nV人,四個孩子,又都是nV孩,當年的重男輕nV不可能沒有,每次見到都是在忙,與人講話時,手上也沒有閑過,山豐很小的時候,她生病去世,山豐印象很深,從發(fā)病到醫(yī)院來求診,到去世非常快,大概是很嚴重的病,估計也因為家里沒錢,且人卑微,一開始就放棄了治療。她給山豐的印象主要停留在那次她招呼山豐他們孩子過去吃sUr0U,讓他們隨便吃。

        大伯伯後來一直未再婚,估計這也符合他的X格,喜歡清凈的生活。後來,據(jù)爸爸講,「在他的幫助下」,大伯伯通過了中醫(yī)師的考試,這個考試不定期舉行,據(jù)說很難,全縣那一次僅通過一兩人,進入到縣中醫(yī)院工作,大伯伯進去時年齡已不小,大概一直就是一個普通職工,很快到退休,大nV兒涂若蘭頂替他。中醫(yī)院b縣醫(yī)院離山豐家還近,涂若蘭有一陣子經(jīng)常來山豐家,也幫忙做點事。那時,農(nóng)村的孩子遇到城里人有很大的自卑,山豐覺得涂若蘭就如此,大家和她說話,她只是吃吃的笑,不說什麼。冬天鼻涕流下來很長,再x1上去,不知道擤掉或者擦掉,城里人老是笑話她。涂若蘭當時也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但是好像一直沒有。

        由於大伯伯是單身,中醫(yī)院給他分的房是很小的一間。於是,婆婆就說把沙井的房給大伯伯,但是媽媽極力反對,媽媽想讓外婆搬來住,主要原因是外婆的房子在後河邊,經(jīng)常被水淹,而且外婆外公年齡大了,住得近,便於照顧。二伯也牽涉進來,據(jù)山豐爸講,二伯說,大伯的那間屋給了涂若蘭之後,自己就沒有房子了,給大伯是雪中送炭,而外公外婆有房子,給外公外婆是錦上添花。當然應該做雪中送炭的事。二伯說,如果山豐爸處理不公,那麼就不再與他來往。山豐爸與大伯關系不好,山豐覺得主要還是「三觀」不合,且X格都很倔強,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家里團聚,大人們聚在一起聊天,爸爸和大伯因為某個「國家大事」上看法不同,吵起來,吵得很厲害,全家最後不歡而散。長壽地區(qū)的男人們,特別是中老年男人,喜歡討論國家大事,在遍布大街小巷的茶館里,在壽星廣場上,在街頭相遇,他們都三三兩兩,甚至七個八個,圍在一起大聲議論,經(jīng)常爭得面紅耳赤、摩拳擦掌。但山豐爸與二伯關系最親近,畢竟當年讀書時是同班同學,大概那時二伯對他多有照顧。山豐爸後來和山豐談起他的考慮,「我總要先考慮長輩?!棺钺徇@個房子還是給了外婆外公,山豐猜想婆婆估計很生氣,本身也是80多歲的高齡了,山豐小時,婆婆的咳嗽、喘氣就很嚴重,這件事可能對婆婆的去世有些影響。

        老家人喜歡議論政事的風氣,一直未變。山豐在上海工作後,有一年暑假回去,吃了晚飯,山豐上街去逛,就朝那個廣場走去,還有幾個路口時,山豐就聽到人聲鼎沸,好奇,加快腳步走去,人山人海,廣場都裝不下,臨近的街上也站滿了人,估計上千人,一般都是三、五個圍成一圈,大聲爭論什麼,面紅耳赤的,山豐以為縣里發(fā)生了大事,結果,進去一聽,全是北京中南海的事,或者美國白g0ng,歐洲l敦巴黎的事,個個都很認真,都是中老年男X,夏天出來乘涼,衣衫都很簡陋,唾沫橫飛,提勁打靶這個詞是四川土話的,有些看起來都要動手的樣子,山豐太熟悉這個場景了,從小這些人就這個樣子,但是小時候,城里人沒有這麼多,聚在廣場上議論的場面沒有這麼宏大,而且這都什麼時代了,山豐在全國其他地方,尤其長三角、廣東、浙江鄉(xiāng)下,從未見過這麼關心國家大事、這麼喜歡湊一起聊天的陌生人。那些地方的人喜歡私密地商量做生意賺錢的事。

        山豐後來從事的研究與語言有一定關系,?;叵肫鹌牌诺囊恍┏S迷~和口音,覺得語言除了地域會帶來不同,代際也會帶來不同,當然代際不同可能也源於地域不同。婆婆的語言和口音,特別是有些詞語,明顯帶有她那代人的印記,b如,婆婆Ai說,wanshan彎涮,diaoshi刁是,gudao鼓到,這些詞的漢字是什麼,山豐找不到合適的,wanshan的意思是刻意刁難,diaoshi的意思是故意,gudao是堅持,在四川話里都表示貶義。四川方言中,山豐最喜歡的詞是「架墨」,很文雅,表示剛準備開始,來自木匠師傅g木匠活的第一步,把墨盒放在木頭上,彈墨線,這個動作叫「架墨」。婆婆喜歡說的一個四川話歇後語,「癩疙寶的胡子——稀稀的」,其中「稀稀的」發(fā)音明顯和山豐他們孩子不太一樣。剛上初中時,記得弟弟有時會用這些詞與婆婆開玩笑,假裝聽不懂,讓婆婆一遍遍講,旁邊的孩子聽了覺得好笑。山豐想,父親很可能覺得自己的口音與婆婆——他母親沒有區(qū)別,而山豐又覺得自己與父親沒什麼區(qū)別,可是為什麼山豐就能感覺到與婆婆的不同呢?這大概就是語言在代際,或者時間上的變遷,即是說每個代際不易察覺的微小差異累積起來,兩代、三代后就能感覺到了。當然,婆婆的發(fā)音也可能不是代表她那一代人,而是代表她來自的付何鄉(xiāng),山豐聽起來覺得不同,也許大致是因為付何鄉(xiāng)與長壽城關鎮(zhèn)的區(qū)別。總之,山豐相信語言同時在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中發(fā)生著演變,當然這個演變的規(guī)律是否存在,或者這個規(guī)律是什麼,這是非常復雜的問題,山豐只看到有人記錄這些變化,還未嘗見人試著去總結背後的規(guī)律,建構相關的語言理論。

        小時候各家各戶用得最多的四川土話是,woxue屙血,表示吃飯,也是貶義詞,表達一種很不情愿侍候?qū)Ψ匠燥埖囊馑迹康酵砩铣燥埖臅r間,各家媽媽召喊外面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飯,幾乎都用相同的句子,「某某某,回家woxue了?!勾笕酥g吵架也喜歡用這個詞,b如「老子供你woxue,你還跟老子唱對臺戲?!挂馑际?,「我出錢養(yǎng)著你,你居然不聽山豐的話?!股截S媽有陣子很厭惡招待農(nóng)村來的親戚,她就說,「又來woxue?!雇ǔoxue這個詞會拖得較長,帶著一種不耐煩、怨艾的情緒。「wo」這個字很可能是「屙」,這個字在四川話中有極強的組詞能力,但往往是不好的一些粗話臟話,b如「屙屎、屙尿」。不過如果b較方言與普通話的差異,粗話臟話很可能是其中重要的一項。方言的粗話臟話相b普通話實在太豐富了,山豐印象中那些酣暢淋漓的吵架都發(fā)生在小時見到的四川話的對罵中。

        「wo」開頭的感嘆詞「wohuo」喔豁,在四川使用也極為普遍,表示遇上了糟糕的情況,一般用在句子的開頭,b如某個人參加一個活動,去晚了,什麼好事都沒有趕上,可以說,「wohuo,竹籃打水一場空。」記得後來和陳意新交往,她時不時聽到山豐用四川話與家人的聊天,她尤其點評過「要得」這個詞,「要得」是可以的意思,但是,陳意新覺得「要得」的語氣更強烈,表示出一種很強的主觀主動的意愿,而普通話的「可以」則很平淡,甚至有點被動接受的感覺。山豐剛進北大時,大學同學史家議曾有次跟山豐講,他喜歡聽山豐說話,因為山豐那時很濃重的四川口音,他覺得有種天然的趣味,當然這令山豐困惑。他說,「想去四川旅游,想想那些幾歲的孩子都在講四川話,不知有多有趣?!?br>
        再舉幾個四川土話的例子。「灶房屋」指廚房。「擺雜」表示花樣、動作?!感暮瘛贡硎矩澙贰⒇澬??!柑ば肌贡硎疚耆鑈的貶低,有點類似糟蹋。四川話里沒有「罵」這個詞,叫「決」,川妹子開口就是「決Si你」?!噶R」這個字顯得太文化、太溫柔,「決」也可能不是這個字,是這個音,或者這個字就沒有就有GU「決絕」,不留情面,罵到極致的感覺。b「決」還狠毒和粗俗的是,「日決」?!笇︻^」也用得極為頻繁,表示「是的」,但是中間cHa個字,就意思大變,b如「對個頭」,語氣加重,「對你個頭」,「對你個大頭」,「對你媽個頭」。還有一段話,小孩碰到挑選東西時,常常念念有詞,「點子玫糖,玫瑰花糖,J倌上水,鴨倌退堂,點到誰,就是誰?!挂贿吥?,還要一遍用手依次指,念完,停在哪一個上,就選擇那一個?!咐献訑?shù)到三」,在重慶也是父母教育孩子的常用語,一般不耐煩和孩子講道理了,就這樣開場白。不過通常是b較底層、沒文化的家庭中使用?,F(xiàn)在成為網(wǎng)上調(diào)侃重慶姑娘在戀Ai中的潑辣,戲化為「勞資蜀道山」。

        再列幾個四川方言詞匯:淘屋堂屋、篾粑、枚蘋果、千翻兒、幺巖兒、撇脫、條不脫。方言在其他方面感覺b普通話的詞語也來得豐富,且接地氣,不是那麼文雅委婉,而是那麼直接鮮活,山豐印象里,四川話對一個動作往往都有多個詞語來表述,它們有很微妙的差異,對情景的描述更細膩。因此,山豐大致有一個感覺,方言寫出的受眾會小很多,但是對本方言的讀者感染力會強很多,因為具有普通話無法b擬的真實X,而真實X是感染力的重要來源。山豐讀四川作家李劼人的《Si水微瀾》有這樣的感覺,盡管他其實較節(jié)制地使用了四川方言,而且他的四川方言屬於成都方言,與山豐熟悉的川東話還是有一些區(qū)別。上海作家金宇澄的《繁花》也有類似的效果,這類尤其適合朗讀,感染力會加倍。

        山豐在上海生活期間,大概2019年,山豐曾在網(wǎng)上偶遇潘濤朗誦的《繁花》,覺得太美了,這樣的上海話帶給山豐從未有過的溫潤軟糯的感覺,b生活中遇到的上海話都好聽,也許人家畢竟是播音員的關系??墒轻醽砩截S才知道這不是正宗的上海話,網(wǎng)上很多上海人都在笑話這段朗讀。潘濤是父母四川人,北京出生,從小在四川長大,大學畢業(yè)后長期在四川工作,因此他的上海話,不過是四川人假冒的上海話,可是為什麼山豐聽著b日常街頭聽到的正宗上海人講的正宗上海話還好聽呢,還符合山豐心目中的上海話呢?山豐甚至希望,上海話就是那個樣子。山豐回答不出這樣的問題。

        1992年,家里雖然發(fā)生了很多事情,但當山豐暑假回去時,基本都已塵埃落定,而且與山豐這樣的孩子輩沒有什麼關系,研究生考上了,個人目標暫告一段落,那個暑假後期印象最深的就是看巴塞羅那奧運會,非常完整全面地觀看了一次奧運會。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家里沒有電視機,功課也忙,父親到朋友家看nV排b賽,看到關鍵處,會叫山豐他們孩子也去看,印象里零零星星看了幾次nV排b賽的片段,當然包括最後的奪冠。1988年漢城奧運會,家里有電視機,不過主要是給婆婆看的,婆婆喜歡看電視劇,山豐那時高考剛結束,從高中生到大學生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來到,同學不斷相約,四處閑逛,幾乎完全沒看b賽,只是從報紙、新聞中了解到,而且中國隊表現(xiàn)糟糕,天天充斥「兵敗漢城」的嘆息,也激發(fā)不起看b賽的熱情。1992年則不同,老家里和山豐還有走動的高中同學大都大學畢業(yè),已趕赴工作,幾乎無人與山豐聯(lián)系。山豐覺得,包括後來山豐看過的多次奧運會,1992年的巴塞羅那奧運會是最美好的一屆奧運會,首先中國隊表現(xiàn)優(yōu)異,更主要的是,賽事中的細節(jié)很完美,山豐尤其贊賞其中的禮儀小姐和伴奏音樂,b如游泳b賽中,引導運動員出場和進入頒獎臺的禮儀小姐,不僅僅是漂亮,而且是健康、優(yōu)雅的氣質(zhì),個個都那麼出sE,遠超後來的各次奧運會,在這些場合演奏的音樂不僅契合當時的場景,即使單獨聽,也非常優(yōu)美動人,過耳難忘,同樣不僅超越過往幾屆,也為後來幾屆奧運會望塵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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