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沉默在車廂內(nèi)蔓延。侯景看著她緊抿的唇和蒼白的臉,仿佛已經(jīng)知道了未說出口的答案,卻并未顯露太多意外,只是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帶著失望的嘆息:
“看來……太后娘娘心中已有定奪……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帶著最后的不甘,“侯某還要多嘴問一句——你可知道,那郭懷恩的遺孀,元英娥,為何寧可背負(fù)天下人的唾罵與恥辱,也要改嫁藩王為妾?”
“為何……”裴玉環(huán)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郭府門前,那個抱著嬰兒、在血泊中絕望跪伏的身影。她本以為,那會是個誓死守節(jié)的貞烈女子……
“哼!”侯景冷笑一聲,眼角的舊疤在昏暗宮燈下顯得格外猙獰,“自然是因?yàn)椤咸熘?,刻骨不甘!”他聲音陡然轉(zhuǎn)厲,“秦晦以莫須有之罪,屠她郭氏滿門百余口,還要扣上謀逆的罪名!只留下兩個襁褓女嬰和她一個孤苦遺孀!此等血海深仇,她元英娥,豈能甘心?!”
他頓了頓,揭露塵封往事:
“當(dāng)年在北齊,身為公主的元英娥,就與彼時還不是涼王的宇文澈……有過一段私情,宮中老人都有所耳聞。只不過,先帝受禪登基后,為處置北齊宗室女眷,拉攏將領(lǐng),硬生生拆散鴛鴦,將元英娥指婚給了郭家。如今郭家覆滅,她走投無路,自然會去尋她那‘老相好’!此刻,恐怕正臥于藩王身側(cè),枕戈待旦,日夜籌謀著……如何復(fù)仇雪恨!”
“你……與我說這些……作甚……”裴玉環(huán)十指深深嵌入掌心,其實(shí)心中已隱隱猜到答案,聲音帶恐懼的顫抖。
“哈!”侯景猛地提高聲調(diào),帶著一種近乎悲憤的激昂:
“太后娘娘蕙質(zhì)蘭心,難道非要侯某把話挑明到不堪的地步?!”
“其一,我是在告訴你!縱使不除秦晦,那些藩王——譬如宇文澈——也絕不會安分!他們總會找到借口,顛覆朝廷!侯某自身的經(jīng)歷便是鐵證!若無野心,藩王們何必費(fèi)盡心機(jī),在大內(nèi)安插暗樁,預(yù)留內(nèi)應(yīng)?!”
“其二,我是在告訴你!這世上,有的是比男人更有血性、更敢賭命的女子!她元英娥,為報血仇,甘愿委身做妾,忍辱偷生,賭上一切!你裴玉環(huán)——”他霍然轉(zhuǎn)身,竟一把掀開車簾,帶著一身夜風(fēng)的寒意猛地闖入車廂之內(nèi)!高大的身影帶著強(qiáng)烈的壓迫感,怒目圓瞪,逼視著她煞白的臉,“——就不敢嗎?!”
他的質(zhì)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裴玉環(huán)心頭:
“你又憑什么天真地以為——秦晦會乖乖等著你的小皇帝長大?到時候又會心甘情愿地放下手中滔天的權(quán)柄?!”
“你覺得他為什么——要特意讓童貫‘照看好’你的孩子?尤其是那個……比陛下還小幾歲的宇文琊?!”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只怕……等陛下再年長幾歲,就該體弱多病了……屆時這大魏的天子,又可以‘順應(yīng)天命’,換個易于掌控的孩子坐了!再給他十年、二十年,等他剪除了藩王的爪牙,肅清了朝堂的障礙,穩(wěn)固了南北的戰(zhàn)事……到那時,他自然可以效仿先帝舊事,行禪讓之禮!讓這宇文氏的江山——改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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