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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環(huán)幾乎是睜著眼熬到了天明。
漫漫長夜仿佛凝固，直到更鼓房悠揚(yáng)的鐘磬聲撞破沉寂，宣告清晨的來臨。
自小皇帝登基以來，迎娶南朝公主的大婚，無疑是宮廷頭等盛事。慶典更兼為南征凱旋將領(lǐng)慶功，繁復(fù)的儀程從清晨直排至傍晚。天色尚未完全透亮，宮苑各處已響起宮人匆忙的腳步聲和細(xì)碎的交談。
清晨的微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慈寧宮寢殿光潔的金磚地上。裴玉環(huán)端坐于巨大的黃銅菱花鏡前，如同即將登臺的伶人，任由宮女們一層層為她披掛上那象征至高尊榮的石青色翟衣。
沉重的衣料帶著冰冷的觸感，金絲銀線繡制的鳳鸞紋樣在晨光中閃爍著威嚴(yán)而疏離的光澤。沉甸甸的明黃鳳冕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她高聳的青絲髻上，垂下的珠珞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搖曳，碰撞出細(xì)碎冰冷的聲響，將她絕美的容顏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珠光之后。
“母后！”一個清越如鶯啼、帶著少女特有嬌憨的聲音打破了寢殿內(nèi)壓抑的寂靜。緊接著，一個纖細(xì)窈窕的身影帶著一陣香風(fēng)，輕盈地旋了進(jìn)來。
是宇文嬡，她已年滿十三的長女。
小公主身量已開始抽條，如同春日里初展的柳枝，亭亭玉立。她穿著一身嬌嫩的杏子黃宮裝，襯得肌膚愈發(fā)欺霜賽雪，烏黑的長發(fā)綰了個精致的垂鬟分肖髻，斜簪一支小巧的珍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平添幾分靈動。
那張繼承了母親七八分風(fēng)骨的小臉，已然褪去孩童的圓潤，顯露出清麗秀雅的輪廓，眉目如畫，瓊鼻櫻唇，尤其那雙清澈的杏眼，顧盼間流轉(zhuǎn)著屬于這個年紀(jì)特有的、對世事既懵懂又充滿好奇的光彩，正是情愛心思初萌，對一切美好事物充滿向往的時候。
她腳步輕快地奔到裴玉環(huán)膝前，微微喘息著，帶著少女的嬌憨，伸出纖細(xì)的手指，好奇地去撥弄那垂落的、流光溢彩的珠串。“母后，”她聲音清脆，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皇弟今天就要大婚了嗎？小嬡……小嬡好想親眼看看！聽說皇嫂是南朝第一美人，她的鳳冠霞帔一定美極了！”
她仰著小臉，目光熱切地穿過珠簾縫隙，試圖看清母親盛裝的模樣，頰邊悄然飛起兩抹羞澀的紅霞，顯然心中勾勒的，是那盛大婚禮的華美場景，以及對“成婚”本身那份朦朧的憧憬。
裴玉環(huán)心尖一顫，那些因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而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被女兒這充滿青春氣息的鮮活身影所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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