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已經(jīng)很累,只是沒說出來而已。
“算了。”她只好也低低地道?!斑@事情,明日再說吧?!?br>
顧君黎點點頭。已經(jīng)很晚,他便將她送回了房,只在臨離去前加了一句:
“別的明日再說,不過你能不能記得,我已經(jīng)不姓顧,下次別再叫我‘顧’君黎了?”
她一呆,還沒來得及作出什么回應,他已經(jīng)掩上了她的房門,走了。
她當然知道顧這個姓于他早已是過去,可是“君黎”這個名字——只有這兩個字,喊起來卻終歸讓她覺得太親密了些。她有點羞于啟齒。
也許更重要的是,那個削去了姓的名字,是他出離這塵世的代號。離開了俗世的一切標記,她害怕,明日的他,又將重新回到那個他自己的世界。那個,她不能夠在的世界。甚至不用到明日。掩上了門,從此刻開始他們已經(jīng)分隔。他回屋將會脫下黑衣,將會挽起頭發(fā)——所有世俗的標記盡皆抹去——他是“君黎”,是個沒有家,也不會為誰停留的游方道士!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事實令她難過。就在他剛剛掩門離去時,她竟會有一種連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的沖動,想猛然將門拉開,再對他說些什么——可是要說些什么呢?她懵然倉皇。怎么我會有這樣的念頭,想將他留在此岸而非回去彼世?若我真的不顧一切,他——會心有所感嗎?
然而,時光已逝。她究竟膽怯了,倚著門,動也沒動一下。
夜愈深,她卻連燈都不敢點,只是沉默地坐著,來來回回地深索著那個從來不敢面對的自己。方才一瞬的怪異沖動已經(jīng)過去,她慶幸自己沒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丟人的事情來,可是她真的可以不承認自己心里的想法嗎?往后還會有千千萬萬個他也在場的瞬間,自己能一直克制著自己、逃避著自己嗎?
是不是自己的師姐白霜,在很久以前的某個夜晚,也曾像自己這樣,坐在黑洞洞的屋里,想著自己的錯?白師姐一定也明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天大才會去喜歡上一個根本不可能的人??墒恰剿馈家恢卞e著,一直不曾回頭。那時自己完全無法理解她的這種愚笨,旁人說她聰明高傲,在她眼里,根本匪夷所思。但現(xiàn)在看來,白霜至少還愛著一個曉得塵世之愛的人——可是自己呢?總是在自己心里牽掛著揮之不去的,竟是一個出家人,一個道士,不要說不曉得愛,甚至根本不打算曉得!
她知道,自己愿意在這里等他到今日,只不過因為已經(jīng)開始貪戀與他一起的時光,就算知道沒有結(jié)果,也總是暗暗說“至少還有去臨安的那一段路”??墒且苍S這反而正是更大的錯。白霜的故事還不夠血淋淋嗎?我能承受那最后的越來越痛嗎?我要讓我的結(jié)局和白霜一樣嗎?
萬籟俱寂的夜,只有大雪還在飄。她卻心煎入沸。要離開他,還是不離開他?盼了那么久和他一起去臨安的路途,想了那么久他一路都會有的溫潤笑意,要就這樣放棄了嗎?
她真的不知道,只能抱起自己的琴,推門而出。
她在雪夜疾奔。三十里外白霜的墳頭也已蓋滿了最純的顏色。靜更時分,她站在她墳前,癡癡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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