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煩悶得很。這個六月最末日的洞庭山里,人人都似很煩悶。他不在意這秘密能掀起什么軒然大波,卻在意這軒然大波若是因自己最好的朋友而起,自己又怎可能置身事外;而偏偏這個所謂最好的朋友,此刻連一句坦誠相告都沒有——連一個暗示都沒有。
謝峰德也很煩悶。在他起初看來,縱然幻生界勢大,可三支三足鼎立之勢,缺了自己是決計不行的,卻不料關非故今日并不似將自己放在眼里,而原欲待以幻生界為靠山尋那道士、尋婁千杉解氣,此刻卻反全沒了接近之機。
他并不知道關非故的煩悶更大。關非故已不得不完全改變三支大會的計劃——將原本最后一日方才宣布之事,提到明日——第一天。他需要的是一個震動武林的“驚喜”,而如今——那個多少已知內情的君黎,卻構成了提早泄密的威脅。那是他所不要的。
這已不是煩悶,而是焦躁。得知沈鳳鳴的身份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么盼望明日早些到來。只有一切生米煮成熟飯,一切塵埃落定,一切該握在手中的都握在手中,他的焦躁才會消退。
他望著山上。石洞背后的山。那個小小的峰頭是他讓沈鳳鳴暫時棲身的地方。過了明日,他不確定他還會容他在此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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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徐徐。傍晚時分從這里往下看,一切景色,愜意而美好。
沈鳳鳴隨手轉著手里的一些玩物。他或許反而是這個地方并不太煩悶的人中的一個——因為他已經(jīng)想好了一切,反而變得坦然。
他也希望一切秘密不會在明日之前走漏——雖然他的想法,與關非故的想法,并不是同一個。
他嘆了口氣。他能做的太少。那兩枚深入自己心脈的蠱蟲或許不會給自己太多的機會做太多的事。不過,以自己的身份,在三支范圍之內,自己至少還可以左右一點點方向。
——包括,送給那個泠音門唯一的后繼者、那個完全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與的秋葵一個絕大的人情——雖然以她的脾氣,大概也不會領情;
——也包括,為那個嘗夠非人苦楚的婁千杉尋回一些兒公道——雖然他也不知她值不值得同情。
他攤開手心。那是個戒指,鐵色的,微微帶了銹色——為血所銹。婁千杉被抬入夏家莊時脫落的這枚指環(huán),他始終沒有歸還。倒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忍她因這斑斑血色再回想起那個殘酷至極的夜。大概,謝峰德一日不死,她就一日無法面對那樣的過往吧——也就一日無法自那樣的深卑與深痛中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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