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了一眼秋葵的表情:“你會一直留在臨安么?還是……有別的打算?”
“我還沒細想過,只是原先覺得,若君黎不回來,我得要留下來多陪陪刺刺。不過看眼下這樣子,恐怕青龍教還是會接她回去,也用不上我了,我便想著——不管君黎在還是不在,都沒我什么事,依依和孩子邵夫人一家會照顧,你云夢那我也幫上什么忙,不如還是回山去給我?guī)煾甘啬?。外面……以后就不出來了?!?br>
“冷清清的一個人,也就是你,換我可受不了?!背柳P鳴勉強笑道,“你師門在哪座山,若真要走可千萬告訴我一聲,我以后想……想明白了治好你的法子,也好找到你,那時候你總沒道理說幫不上云夢的忙,不肯出來了吧?”
“那要是就治不好呢?”
“那也得去看看你,多給你帶點這江南的酒菜吃食,不要天天苦兮兮的?!?br>
“那個思仙樓的東西那日嘗來確實好吃,”秋葵露出笑意,“不過……我一個人慣了,也不覺得苦,好的東西,吃過就好了,我……我心里記著就好了?!?br>
沉鳳鳴轉開臉。不知為何——他已認識了她一年又八個月,被她罵過打過擁抱過又拒絕過,可所有那些歡喜與難過加起來,竟都沒有這一刻眼中酸痛。
“對了,刺刺說吉服都做好了,叫我今日定要試試?!鼻锟孟癫o所覺,顧自道,“我原先不曉得,成個親竟這么麻煩,連鞋都要換這么多雙,原說不必那么講究,但你請的那婆子說定要如此。還是你輕便,就只一件發(fā)冠,一身衣裳,一雙薄靴——你試過了你的沒有,要不要同去?”
沉鳳鳴原來想說,不試也罷,合不合身,也就那么虛情假意地穿一遭。話到嘴邊,忽然說不出口。即使是虛情假意——可世上應該也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讓他肯虛情假意陪著演這一遭了。
即使是假的——他也不可能全無私心地不去想,這天下都知道你自此屬我,我自此屬你,即使永不相見也再屬不了別人了。而將來想起——他們一起做過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成親,那好像——也就沒什么好遺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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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終于是要來了。沉、秋即將大喜的消息喧入了宮門,就連龍座上的那位都曉得了這件事同夏琰有點關系。因為秋葵是朱雀的“女兒”,他甚至派人送來了賞賜,又下令由夏錚負責,務必保證思仙樓大宴上一切安全,但這并不妨礙他給出最后的通牒:無關夏琰這次是否回來——喜延之后的三日內(nèi),夏錚必須要啟程上路,回梅州履他該履的職了。
內(nèi)城之中關于夏錚后繼之人的爭論已到了頂點,眼下看來,最可能的人選還是張庭。自然有許多人出面籠絡于他,他明面上與各方都是交好,就是不露出背后究竟是誰人的破綻,但一旦走馬上任,到底站在哪邊想必很快能見出端倪,不過到那時,恐怕也大局已定。此時他自然是最心急想要曉得夏琰究竟會不會露面的人之一,但愈是如此便愈是要鎮(zhèn)靜。不知是否出于背后之人暗中指教,他甚至自告奮勇在夏錚親鎮(zhèn)思仙樓當日留守皇城以不顯得對此過于關注。邵宣也的呼聲并不高,但也不是沒有。禁城一向聽聞他同夫人都是“沉秋夫婦”的“好友”,成婚當日當然是要來的,只是夫人“臨盆在即”,此番多半只能他獨自前來。先前他應允過沉鳳鳴,這日要帶些人來為他鎮(zhèn)場,還愁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他該用什么借口能多調(diào)點人出來。其后夏錚得奉圣命名正言順跟隨著新人以保周全,人手上必然不缺,倒也不必非他不可了,他心中稍微松下,便知會沉鳳鳴,喜酒必到,但另有打算。
秋葵期待之中夏琰“會提早一點來”的景況并沒有發(fā)生。她在這些時日一直表現(xiàn)得平心靜氣,到了這最末兩天,也有點壓不住心頭焦躁。按照規(guī)程,這兩日她與沉鳳鳴已不能見面——那教導禮儀規(guī)程的婆子是首富孫家一個遠房親戚,聽說是沉鳳鳴徑從上次孫衛(wèi)二家失敗的喜延后拉過來的,按她的說法,新人此前屢屢碰面已屬違禮,這最后兩日無論如何都得分開,到得當日接親、拜堂一應事宜,新娘子自是已遮了面,要直到新郎倌招待完客人進了洞房揭去她蓋頭之后才算相見。兩人原本并不當真,別說這是假戲,就算是真的都未必在意這等表面功夫,但這婆子竟很是大發(fā)了一頓脾氣,意示若兩人連這最簡單的都不肯聽,便也不必請她前后操心安排了。兩人無奈,也只好由她說了算。
刺刺看上去倒是一如往常,大約她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告訴過自己不須抱有希望,如此,便也不必再失望。即便如此,她在依舊失眠的夜里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象起與夏琰再度相見時會說些什么,揣測他或有的反應,一種種設想自己的語辭。而若這些到最后甚至連最劣的一種都無用武之地,最堅硬的人也無法昧著心說這其中沒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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